【本文由文策院TAICCA X OPENBOOK閱讀誌 共同合作企劃】
作者:佐渡守(文字工作者)、Openbook編輯部
編按:近年來,台灣奇幻創作越來越具本土意識與識別度,即使在歐美影劇、日本ACG文化長期強勢的夾擊下,也累積了不少具獨特文化辨識度的作品。 日前剛結束的瑞士紐沙特奇幻影展(Neuchatel International Fantastic Film Festival;NIFFF)本屆(2021)以台灣為主題國,推出「奇幻福爾摩沙」專題(Formosa Fantastica),透過長片、短片、影集以及沉浸式裝置等多元形式,大規模介紹台灣豐碩的影像創作。NIFFF並與文化內容策進院合作舉辦專場論壇,向全球的與會者分享台灣精彩的奇幻作品及創意根源。 Openbook閱讀誌與文化內容策進院特別製作「奇幻之島」專題,與國內外讀者一同領略台灣豐富的文化風景所孕育的奇想翩翩。 |
新冠疫情的爆發,改變了整個世界的運轉方式,人們關在家的時間延長,對影視節目也有了更高度的依賴。據Netflix統計,2020年最受國內觀眾喜愛的戲劇是浪漫、奇幻類型,且收看時數暴增了6倍之多;此外也令人驚喜發現,描繪台灣都市傳說的本土劇《女鬼橋》,在統計中與西班牙《紙房子》等國際當紅影集並列,榮膺「2020年最受國際觀眾歡迎的在地影劇」之一。在串流平台盛行、影視改編需求大增的此時,全球都把越來越豐富多元的IP當成金礦來挖掘,正適合檢視台灣近年豐沛的奇幻與科幻創作的成果。
■東方奇幻的多元世界觀:民間信仰、都市傳說、原民神話以及歷史幻想
與西方歷史悠久的Fantasy不同,「奇幻」二字進入台灣文學市場的時間較晚,含有在地元素的奇幻原創作品是最近十多年才有較具規模的發展。由於文化與哲學思想的差異,東方奇幻的表現手法也與西方奇幻有顯著的不同。包括前述《女鬼橋》的靈異類在內,本土奇幻的題材使用大致出自民間信仰、都市傳說、原民神話以及歷史幻想等。
雖然台灣本土奇幻文學的發展看似很新,但清領時期文士的採集編撰,像是清末傳奇「台灣四大奇案」,就都與鬼神有關。日治時期,1931年許丙丁的台語章回小說《小封神》,便精彩描繪過台南眾神大亂鬥的情節;1936年李献璋主編的《台灣民間文學集》,包含了傳說故事,亦是經過當時知名的新文學作家賴和、黃得時、楊守愚等多人之手的再創作。
不過與民間信仰連結很深的這類作品,並沒有因此發展起來。1920年代的新文學浪潮反對迷信,加上隨後的皇民化運動禁用漢文,民間文學遂走向沒落。到了戰後,(當時尚未有「奇幻」一詞的)本土奇幻文學依然沒有抬頭的機會,國民政府帶來的大中華概念,限縮了在地文化的發展空間。要一直到1987年解嚴,創作者開始回望土地的歷史,許多融入民間奇幻元素的文學創作才因此萌發。
■以民俗和鬼怪,叩問族群衝突與性別認同
王家祥是解嚴後率先將鬼怪神靈應用於純文學的作家之一,1996年起出版的一系列台灣歷史小說,包括《小矮人之謎》、《關於拉馬達仙仙與拉荷阿雷》、《山與海》、《倒風內海》、《海中鬼影-鰓人》、《魔神仔》,均取材自原民神話與地方傳說,蘊含作者對自然與人文的省思。
曾以《殺夫》創下台灣文學國際最大能見度的李昂,2004年她摒棄傳統靈異題材,自創別於以往的台灣女鬼,出版《看得見的鬼》一書。以不受時空所限的鬼魂,觀照台灣數百年的社會變遷,其軸心仍是李昂創作以來不斷叩問的性別與國族認同。
甘耀明也是將民俗、奇談融入小說的能手,自2003年以描述年少生命的短篇集《神祕列車》奠定文壇地位,到2009年首部30萬字歷史大長篇《殺鬼》揚名海外,在日圈粉。從家族到國族,筆下有身分的衝突與融合,也充滿台灣共同的文化記憶。
組圖製作© Openbook編輯部
同樣擅長魔幻寫實風格的布農族作家乜寇.索克魯曼,2007年作品《東谷沙飛傳奇》﹙「東谷沙飛」即指玉山,是玉山主峰的布農語音譯﹚,被譽為台灣版的《魔戒》,本書除獲吳濁流文學獎,並已改編為舞台劇。
到了2011年,吳明益以太平洋垃圾渦流與生命交纏的《複眼人》出版,至今已售出十多國版權,創台灣小說首次獲國際主流市場出版的先例,2016年並被英國出版社收錄於《Literary Wonderlands》。這本書介紹文學史上Top100的奇/科幻鉅著,從西方觀點所列的書單之中,僅見兩部華文作品,除《複眼人》,就是《西遊記》了。
奇幻在臺灣純文學領域於千禧年前後十多年間發展至此,雖數量不多,但以質來看相當豐厚,不過市場通常不會將這些作品歸類為奇幻小說,其定位也與一般讀者認知的、通俗的類型小說截然不同。
■短篇接力,長篇絢麗,還有台版康士坦丁
面向大眾市場的奇幻作品,追溯起源必須回到網路小說。自1992年起,各大專院校的BBS站如雨後春筍,快速成為新生代作家嶄露頭角的平台。距今二十多年的BBS奇幻版上,最為人樂道的是陳約瑟的《殛天之翼》與梅林的《鏡之國》,其創作時間比《魔戒》引進台灣還要早。只不過,當時的作品仍大多承襲、模仿西方古典奇幻的「正統」,在精靈、魔法、龍與騎士的異世界裡展開冒險。
2003年初,有「文字版漫畫」之稱的日本輕小說開始登陸台灣,國內出版社看準市場,也紛紛從網路平台挖掘寫手投入搶占商機。創作《風動鳴》的水泉、《特殊傳說》的護玄、《吾命騎士》的御我,被稱為台灣輕小說三大天后,但與日本輕小說相似,皆有很濃的ACG風格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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另一位輕小說作者蝴蝶,則是系出中國古典小說與傳奇的東方奇幻,掛榜52週的代表作《禁咒師》,亦有人將之與日本陰陽師評比,證實了歐美與中日文化單向的強勢輸入,在日常中(是的,禁咒師被認為最好看的就是搞笑與打怪的日常),對創作者與讀者均累積了十分深刻的影響。
要到2004年星子的《太歲》出版,才為具有台灣本土識別度的大眾奇幻作品正式揭竿。星子先後推出的系列作品例如《太歲》、《陰間》、《乩身》,光從書名就能嗅到傳統信仰長期在民間醞釀出來的濃濃台灣味,而《乩身》充滿實感的魔幻風景,更被譽為台版的《康士坦丁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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網路小說出身的莫仁,是資深的現代玄幻武俠作家,作品《異世遊》、《遁能時代》、《噩盡島》,累積眾多鐵桿粉絲。2018年據國家圖書館統計,《噩盡島》還擠下東野圭吾與《哈利波特》,榮登奇幻驚悚類借閱冠軍。
橫跨奇幻、武俠、恐怖等類型的華文靈異天后笭菁,創作了為數可觀的驚悚輕小說,自2012年起,連年都是各大網書TOP10占榜王,恐怖小說排行榜上,笭菁作品就囊括了一半。2017年她並獲邀為國產遊戲《返校》創作外傳《返校:惡夢再續》,為該年銷售冠軍。
此外,從IP的角度觀察,集多位當紅作家之力的「多向文本」故事接龍,相當具有改編小影集的面相,也因此引人矚目。知名作品諸如:《華麗島軼聞:鍵》,從呂赫若逃亡前交託畫家郭雪湖的一串鑰匙出發,是5位新生代作家的時代小說接龍;《捷運╳殭屍》系列,內容包含小說與漫畫,是發生在台北捷運與高雄捷運的都市怪談;《筷:怪談競演奇物語》,由台港日6位推理作家合著,是都市傳說與懸疑怪奇的過招;《口罩:人間誌異》,5個詭異的口罩,由5位作家煉魔追凶,更於2020年入圍釜山國際影展亞洲內容暨電影市場展(Asian Content & Film Market) EIP 單元(亞洲內容暨電影市場展舉辦的E(Entertainment)IP單元,強調IP的應用,主題國為臺灣、日本與地主國韓國,主要推介對象為國際影視製作人。);還有《詭軼紀事.壹:清明斷魂祭》,是4位作家在祭祖時節出版的恐怖競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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■星子:想帶外國人認識台灣神明虎爺
《太歲》作者星子接受本專題採訪時表示:「網路小說2000年左右掀起熱潮,不過大部分都是校園愛情小說,科幻/奇幻故事當年算是冷門。2003年底我在BBS上發表《太歲》,同時期作者還有九把刀、DIV等等。」
他認為大眾市場的另一條奇幻路線起源是租書店小說,從香港作家黃易發展出玄幻武俠類型,到後來包括台灣作家羅森、莫仁等,都在租書市場取得不錯的成績,《太歲》最初也曾被出版社當做租市小說來經營。
「簡單來說,從我兒時的靈異小說、武俠小說,到90年代香港鬼片、日式ACG、西方劍與魔法類型奇幻的耳濡目染,再到網路小說時代五花八門的個人風格發展,加上後續出版市場、租市小說、便利商店口袋書的熱潮並且持續演化,才漸漸有了近年本土奇幻風格的雛形,這整段演進脈絡是一體的。」
被問及在科幻/奇幻並非主流的年代,就選擇使用民間信仰元素來創作的原因,星子說:「我對題材的選擇其實相當開放,民間信仰只是其中一種。小時候我外公有時早上帶著我爬山,沿途會經過土地公廟,我從小就知道在土地公桌底下,還藏著造型奇特的小獸神像,後來才明白那叫虎爺。」
民間信仰元素經常成為奇幻類型作品創作的靈感起源(取自flickr/姜明雄)
「我寫《太歲》的靈感起源,是很久以前在圖書館翻到一本神仙插畫圖集,我對書裡太歲這個角色相當感興趣,進而開始幻想其他神明的形象和故事——其實我並不會刻意區分本土和外來元素,我只會去尋找我感興趣的東西,『這東西如果這樣子寫,會很好玩』之類的元素。」
在全球IP往來互動與交易越來越活絡的現在,星子曾參與過哪些國際性活動?他說:「我現在的作品《乩身》,和之前(跟其他作家一起)寫過的合集《口罩》,曾先後入圍韓國富川奇幻影展(Bucheon International Fantastic Film Festival,BiFan)的獎項,相關的影視化也一直默默進行著;過去我的《太歲》和《遇見一片微笑的雪》曾出版過泰文版,未來當然也會繼續努力。」
如果有在國外認識的友人來台,星子會如何接待?「我會帶他去深坑吃臭豆腐,帶他去山上逛逛土地公廟,逗逗小虎爺、小石獅、小風獅爺(主要是我自己想看哈哈)。」星子這一段話讓人腦海不禁浮現奇幻畫面,因為《太歲》主角阿關高職畢業後,除了白天在便利店打工,晚上就是跟著媽媽上街賣臭豆腐呢。
■妖怪學成果豐碩:從畫冊、圖鑑、小說、學術研究,還有民俗技藝
本土奇幻作品從解嚴後一路走來,除了純文學與輕小說,也在民俗與藝術的學術領域開花結果。近幾年,台灣「妖怪學」突然妖力四射,「魔神仔」成為相關熱搜Top1,第一本魔神仔研究專書《魔神仔的人類學想像》在2014年出版,成員來自政大與台大奇幻社的「台北地方異聞工作室」(北地異)也在同年創立。
2014年被稱為台灣的「妖怪元年」,不只有研究專書付梓,還有角斯角斯的畫冊《台灣妖怪地誌》獨立出版,是第一本台灣專屬的妖怪事典;何敬堯將歷史背景與虎姑婆、魔神仔、蛇郎君等怪談結合,也集結出版短篇合集《幻之港──塗角窟異夢錄》;而笭菁多達25部的代表作《都市傳說》系列,亦是從該年開始推出的。
「角斯角斯」工作室的曾鼎元與Wendy(陳藝堂攝)
好像約好一般,許多以鬼怪神靈為選題的藝文活動在2014年紛紛動了起來。諸如再現劇團為「台灣妖怪演劇計畫」成立「獅化」工作坊做為計畫前導;南藝大副教授龔卓軍與獨立策展人高森信男將第四屆「台灣國際錄像藝術展」主題定為「鬼魂的迴返」;電影《陣頭》取材的原型──九天民俗技藝團也推出《迎王-代天巡狩》,登上國家劇場的舞台。
其後不久,短短不到幾年時間,許多從《孫叔叔說鬼故事》的共通記憶中長大的七年級年輕研究者,大張旗鼓地將本土妖怪從民間迎入學術殿堂,又將妖怪從殿堂送返人間。他們不僅爬梳古文獻、實地田調考察,還把採集的文史轉化為恐怖驚悚、懸疑推理、歷史奇想等各種各樣的奇幻類型作品,用新世代的手法,把台灣妖怪介紹給廣大群眾。
北地異推出的有:台神日妖殖民統治大鬥法的《臺北城裡妖魔跋扈》、《帝國大學赤雨騷亂》;妖怪實境遊戲小說化的《城市邊陲的遁逃者》、《金魅殺人魔術》;妖怪主題桌遊的同名小說《說妖》卷一、卷二;文史踏查的成果《唯妖論》、《尋妖誌》;為蛇郎君、水鬼、魔神仔等妖怪翻案的《妖顏惑眾》套裝三書;成員謝宜安的《特搜!臺灣都市傳說》。
何敬堯則繼續推出妖怪推理中篇合集《怪物們的迷宮》、與音樂跨界合作的小說《妖怪鳴歌錄》、文史踏查的《妖怪臺灣》妖鬼神遊卷與怪談奇夢卷、《妖怪臺灣地圖:環島搜妖探奇錄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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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學創作圈也十分熱鬧,近年得獎新銳邱常婷考察民俗與鬼怪傳說,為青少年撰寫成長小說《魔神仔樂園》,並有以台東怪物為引的純文學創作《怪物之鄉》出版,今年更挑戰魔幻武俠新變種,新作《哨譜》登場。
陳思宏去年摘下金典獎、金鼎獎的雙料得獎作品《鬼地方》,從鬼魅傳說底下逼視故鄉永靖;《鹽田兒女》蔡素芬則在今年以奇幻的《藍屋子》,承載歷史與人性的痕跡;飲馬人於PTT Marvel板上每日連載的神異小說《鬼島故事集》,更於2019年入選「文化部年度推薦改編劇本書」。
還有許多百花齊放的特殊題材,也讓讀者腦洞大開。諸如葛葉將時空設定在台灣新石器時代的《風暴之子》;很喜歡玩蔣公銅像的唐澄暐作品《蔣公會吃人?》、《蔣公銅像的復仇》及本土特攝小說《陸上怪獸警報》;蔡欣純發生在台灣的哆啦A夢平行世界《如果電話亭》;陳約瑟的數位神靈在高雄《靈鏡攝手》;薛西斯的台北大災難+科/奇幻推理《K.I.N.G. 天災對策室》;百合作家楊双子漫畫+小說同步上市的《綺譚花物語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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■不用西方想像自身:奇幻是傳承文化的建構過程
北地異創辦人之一的瀟湘神接受本專題採訪表示,由於奇幻文類是西方世界創造出來的,因此主流的奇幻想像,也是從西方視角加以建構,台灣早期傾向複製這種西方視野,久而久之就會感到衝突與矛盾。
因為奇幻是將歷史、傳說、文化做為材料加以重組(即使異世界也不例外),當台灣作家察覺到奇幻與文化的相關性,卻只能複製西方的文化視野時,身體自然感受層級的齬齟。瀟湘神說:「近幾年來,台灣奇幻採用更多本土文化元素,我認為正是回應這份焦慮的自然結果。」
「當然我也看過反對意見,認為何必刻意置入本土元素?國外作品也沒有啊。但事實上,國外作品有,即使是後進的奇幻大國日本,也不難察覺他們在文化展示上的努力。」
北地異創辦人之一瀟湘神(陳宥任攝)
瀟湘神認為,在找出自己風格、向世界介紹自己這件事上,台灣已經落後了。「雖然現階段,我覺得台灣奇幻還在摸索,但追尋自身歷史與文化,以奇幻小說的形式詮釋與再定義是正確的。解構文化並重組的過程,本來就是一種文化的繼承與翻譯,在反芻當代與歷史關係的同時,也是在界定自身與國際的關係。我認為台灣奇幻向國際自我介紹的時刻已經不遠。」
以自身為例,瀟湘神曾參與《筷:怪談競演奇物語》的港日台跨國小說接龍,他說:「這部作品已賣出國際版權,只是尚未出版,我也很期待出版後各國讀者的回饋。」至於國內活動,他曾參與台灣當代文化實驗場「妖氣都市:鬼怪文學與當代藝術特展」的策展。
「那是很棒的經驗,讓我意識到妖怪轉化為表現形式其實有種種可能。妖怪是無形的,就算有關於外觀的描述,往往也是含糊、矛盾的,這樣『可變化』的性質要怎麼轉化成『可感形式』?鬼怪『敘事』又要怎麼轉化為『可感形式』?尤其鬼怪是文化的產物,不能脫離文化而獨立,要如何捕捉文化的複雜性與多元性?裡頭有著種種難題,不是單純製作圖鑑即可。我很期待將來鬼怪藝術能有各式各樣的想像與形式表現,甚至透過鬼怪,讓藝術與我們更接近。」
對於自己與北地異將文史轉化成奇幻的企圖,瀟湘神說:「奇幻作品本就具有傳承文化的性質,譬如《亞瑟之死》繼承並轉譯亞瑟王傳說(其轉譯反映了時代性),而數百年後的《永恆之王》則繼承《亞瑟之死》。奇幻書寫有能力傳承超過數百年的文化鏈,因此在我看來,將文化、歷史、傳說轉化為奇幻書寫的材料,與其說企圖,不如說是這種文類的本性。」
但瀟湘神也指出,《魔戒》作者托爾金欲以奇幻小說打造英國創世神話,這種企圖就值得我們深思。「為何他認為奇幻小說能做到?為何在那個時代需要這樣做?當然我不敢與《魔戒》相比,但托爾金的主張確實帶給我啟發。」
「現在我以台灣妖怪書寫奇幻小說,就是試圖摸索所謂的『台灣性』。台灣是什麼?台灣人又是什麼?台灣有這麼多族群,誰的歷史才是歷史?有同時承認複數歷史的敘事嗎?其實台灣的多族群,本就是優秀的奇幻小說舞台,而奇幻小說也是適合摸索這個艱難議題的優秀平台,譬如石黑一雄《被埋葬的記憶》,就是試圖以奇幻小說形式處理艱難當代議題的小說。」
提到自身作品與其他原創奇幻的差異,瀟湘神表示,目前他嘗試的妖怪書寫並不只是傳承文化,還希望處理前現代與現代的斷裂,也希望擴展妖怪小說到恐怖、奇幻以外的範圍(譬如社會、政治題材)。「至於這樣的關心該如何定位,就有待有識者的評論了。」
身為奇幻文學創作者,瀟湘神期望繼續探索書寫的邊界。讀者對奇幻作品有既定想像,但有沒有偏離、逆轉、顛覆的可能?題材有沒有可能擴大?議題有沒有可能深化?「或許以類型小說家來說,不該時常去挑戰類型的邊界,但說到底,奇幻本就充滿對主流敘事的挑戰——所以歷史中被貶抑的『女巫』,在奇幻故事裡卻能成為主角。」他苦笑說:「我也期待能挑戰並顛覆主流敘事,但能走到哪裡,就是考驗自己的能力了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