故事現場:聽他們說創作
你想要的未來,就在眼前的故事裡——綺影映畫營運長吳秀瑩、執行長陳斯婷
2022-08-25
謝璇/採訪撰文
陳佩芸/攝影
綺影映畫的英文名稱是「Serendipity」,字典上的定義是「To make a fortunate discovery」指機緣巧合,或稱奇緣。這個名字,彷彿就預示了這個影視製作團隊的走向與機運。
2015年,執行長陳斯婷(Estela)起心動念要開公司、當自己的老闆,是父親給了他Serendipity這個字。從VR(Virtual Reality)作品《全能元神宮改造王》出發後,他找來擁有共同求學背景、歷練互補的吳秀瑩(Hazel)擔任營運長,第二部《囍宴機器人》就走向國際合製,一直到《大師狂想曲》系列仍力求在全世界找夥伴――不僅是要資源、人才,更要讓世界看見自己的觀點。
Hazel目前致力於電影、影集開發與製作,正在製作中的《犯罪人生》 是集結了四位新銳女導演的四段式電影,這部電影也勾勒出了綺影接下來的發展路徑:為了讓優秀的女性創作者被看見,《犯罪人生》的主題與創作模式接下來將持續擴展成系列;除了繼續尋求與亞洲其他華語地區創作者的合作外,也希望突破以往認為女性導演僅擅長柔性題材的框架,將觸角伸向荒謬、罪惡等面向。更重要的,這個強調共同創作的系列作品,希冀能找到更流暢的工作模式,為未來與創作者們的合作做準備。
VR 剛興起,XR 還在不遠的未來
兩人都才三十多歲,一邊以全球為版圖打拼事業,女兒未滿兩歲的Estela笑稱自己是「全職家長,兼職CEO。」
2016年被稱為VR元年。不僅日舞影展(Sundance)、西南偏南(SXSW)影展,三大影展之一威尼斯影展都相繼成立VR主題單元;威尼斯影展更在2017年正式成立VR競賽,彰顯國際影壇對延展實境(XR,Extended Reality)及沉浸式內容敘事、創作的關注。在臺灣則由高雄領先行動,高雄電影節於2017年起策劃VR國際大觀單元、高雄電影館成立VR Film Lab,影展策劃、實際製作雙管齊下。臺北電影節於2018年「電影正發生」特別單元關注VR技術與電影敘事之間的激盪,金馬影展同年放映科技大廠HTC製作的《5X1》VR系列電影。XR儼然已在影壇捲起浪潮。
2017年,成軍不久的綺影映畫就和高雄電影館「VR Film Lab單元」合力推出徐漢強導演執導的《全能元神宮改造王》。「我那時候有一個直覺:《全能元神宮改造王》會受到肯定,XR也有未來發展潛力!」Estela說。他想起自己接觸科技的經驗,從電腦初登場到人手一台智慧型手機,人們學習、使用科技的腳步是飛快的;而XR技術的出現將影響未來觀影方式,也會反向影響創作思維與方法。
他看見了改變將臨,開始生出要參與改變的念頭,也想到了Hazel。
拿不了算盤、執不起教鞭——Hazel忘不了的電影夢
兩人的際遇是命運,淺淺地透著奇異色彩。他們在世新大學廣電系電影組相識,從輔 仁大學轉學考進世新的Estela是Hazel的學姊,常常一起修課、拍片。大學畢業後Hazel先回到臺中老家,當過一段時間的安親班導師。「我原本以為自己喜歡小孩,但結果發現根本不是這樣。」Hazel笑說。撐了一陣子後,他到當地知名的首輪藝術電影/二輪戲院萬代福影城擔任平面設計與企劃,這段期間接觸到不少發行商,也一直期待能探索更多職涯可能性;後來找到了機會轉進片商工作,做的儘管仍是設計專業,心裡卻一直難以忘懷電影製作的夢想。累積了兩三年經驗,Hazel決定出國進修,攻讀倫敦電影學院(London Film School)與艾克塞特大學(University of Exeter)合辦的國際電影商務碩士,因為談的是「電影商務」,Hazel打趣說:「這某種程度也符合家裡的人對我去學商的期待。」
這門學科從電影前期製作,包含預算規劃、提案籌資開始學起,也常有產業人士如大型片商獅門影業(Lionsgate)或倫敦影展(BFI)派員到校講課;此外,Hazel也到國際影展、市場展接觸實務操作。國際電影商務教得廣,學生也來自四面八方,學校適才適性的教學方法,讓學生在課程開始前就先設定好自己的目標,Hazel記得自己當時設定的目標就是「想做電影發行、國際銷售」。
綺影映畫營運長吳秀瑩
學成歸國後,剛巧在臺北看金馬影展的Hazel接到Estela的電話,抽出空檔來了綺影工作室。縱使目標尚不明確,兩人碰面後,Hazel欣然決定加入綺影。回想一路走來還是繞回電影製作的偶然與巧合,總是默默向宇宙許願的他相信:「所有的安排都是最好的安排。」
歌手練習生、少女偶像——從幕前走進幕後,Estela與他的心之所向
正式踏入電影產業前,Hazel當過安親班導師,巧的是,Estela在正式成為製片前也曾以「豪門家教」為主要收入。大學畢業前,他在蔡明亮導演的《臉》發行期擔任實習生,協助導演跑校園巡迴、接洽團票販售,結識當時的製片王琮。卸下實習生任務後,除了家教工作外,王琮也找他合作了包括蔡明亮導演的展覽企劃,以及《郊遊》的籌資企劃,往後也正式擔任了《郊遊》製片秘書。
2010年,李安導演的《少年Pi的奇幻漂流》將在臺灣拍攝的消息傳得風風火火,幾乎所有懷抱電影夢的年輕人都期待能在劇組佔有一席之地。Estela終於找到機會聯絡上臺灣的製片,期待能進製片組或導演組,最終得到在道具組擔任翻譯的工作。他笑說:「打電話給家教學生家長辭職的時候,我人已經在劇組了!」顯見Estela強大的執行力。雖然工作是擔任道具組的翻譯,但實際執行面也包含了跑道具、現場協助與行政財務工作。這段經驗對Estela來說是重要的,第一線體驗大型國際劇組的工作流程與方法,不僅為他的製作能力打下紮實基礎,更拓開他對影視製作的眼界與想像力。
綺影映畫執行長陳斯婷
兩人回顧求學至今的歷程,都相當懷念在世新一起拍片、上課的日子,兩人常一碰面就交換前一夜看的片單,「看電影是很快樂的事!就像存錢一樣,今天看了一部好片是存了一塊錢,越來越富有」Hazel說,那幾年,也讓他更知道自己喜歡什麼。Estela在輔大西班牙語系時期就開始大量接觸電影,甚至常為了看電影翹課。很難想像,熱衷於幕後製作的他,曾有一段閃耀於幕前的往事。
13歲時,Estela曾報名參加綜藝節目《天才bang bang bang》美少女選拔,爾後被簽進滾石唱片,接受歌手培訓。歌手夢一發,爸爸也讓他休學一學期,兩人一起到西班牙學音樂。後來雖然唱片沒發成,但16歲時他在林佑威主演、紅極一時的電視劇《聖夏零度C》中擔綱女主角。
在演藝圈闖蕩一回沒繼續走下去,Estela決定考大學。「我很少談這一段。對二十多歲的我而言,十幾歲那段經驗是充滿挫敗的,不過現在已經可以當成往事來說。」談起這段,Estela仍是滿臉笑容。那時一路走來的精神支柱,就是爸爸。「我爸常要我言出必行(you have to commit to what you said)。」這道家規,Estela至今仍當作精神信仰。無論是當歌手、當演員,或如今在電影製作圈裡闖盪,「說出來的話不做,很丟臉啊!」
勇敢許願、大膽實踐:以國際為界的綺影映畫版圖
綺影誕生時Estela才二十九歲,那時他已經當了幾年製片,接觸不少創作者與不同類型的作品,卻理解到這樣的工作終究是服務他人,沒有太多機會能夠自己帶來改變——他更想選己所愛、愛己所選。而當年他跟王琮說自己想當製片的夢想,也一直掛在王琮心上。後來,Estela成立綺影、王琮經營製片公司House on Fire,兩人互為股東,成為合作夥伴。
而綺影有了Hazel加入成為戰友後,第一個任務就是要把《全能元神宮改造王》推上國際。但世界還很新,要用手指去指。2018年,兩人且戰且走,到了日舞影展先四處打聽、觀察,研究各國發展VR的方法,並將知名公司列為合作目標,準備一個一個攻破。這些蒐集回來的情報整理成大看板,就成為綺影未來的發展版圖。「就像是再次向宇宙許願!」Estela說,「這張版圖讓我們對未來有更多具體想像,也決定下一部作品就要走國際合製的模式。」
彼時VR製作在臺灣仍未興起、資源有限,文策院尚未成立、高雄VR Film Lab才剛起步。兩人認為,國際合製的模式不僅能帶進多方資源,也能為作品規劃專屬於各國市場的推廣模式,是全球電影產業常見的製作方法。集結各方力量,補足前期製作資源,能為發展性鋪開更大的版圖,是國際合製的最大優勢;各有強項的人才匯聚一堂,也更能激盪出多重可能性。
以往臺灣電影在國際合製的路上走得艱辛,但XR作為一個全新的產業,Estela認為這是機會,也是破口。他們先鎖定法國的製作公司,在剛發展才兩年的XR產業中,法國不僅已經成為製作強國,也形成了產業鏈雛形。Estela笑著形容自己當初根本像個跟蹤狂,追著自己高度關注的製作公司到處跑;只要有機會出現在對方所在的城市,就主動邀約對方喝咖啡、聊聊合作的可能。最後,綺影終於順利和DV Group、Digital Rise合作推出臺灣第一支國際合製VR作品《囍宴機器人》。
綺影的「滾動式修正」——產業在變,你也必須向前
當初誤打誤撞在徐漢強導演的一個隨機提案下,讓綺影開始向未知探索,也逐漸找到自己的定位。從《全能元神宮改造王》開始接觸XR,Estela發現自己站在一波又一波的浪頭上,不僅必須學會掌握浪潮,更要在當下學習、想像未來。身處不斷變動的影視產業,與時俱進的能力對Estela而言無比重要。
Estela認為自己在電影製作這一行仍是新人,總在面對挑戰;而XR作為新的媒材更需要開創與實驗。綺影製作的每部XR作品各有關注的題材,唯一的共通處是掌握亞洲觀點。《囍宴機器人》將科技議題放入婚姻的場域、《Oli邊境》融入臺灣原住民的文化與音樂、《星際大騙局之登月計劃》揶揄臺灣社會現狀,正在進行中的《大師狂想曲》系列以國際知名導演的創作、人生為題,綺影也堅持要有亞洲導演在列,由蔡明亮導演打頭陣。對綺影而言,不純粹追求技術革新,更在意內容呈現的觀點;因此,他認為,作為一家臺灣的影視製作公司,綺影的定位和代表性,就是能在 XR創作領域中,以亞洲視角建立獨特的觀點。
做好的內容,找對的觀眾
「找到發行渠道、接觸觀眾是我們現在想做的事。」Estela說,綺影的商業模式著重在內容,因為內容被看見才是首要目標。但 就如Hazel形容,完全沉浸、獨有且難以言說的XR作品不僅觀看體驗特殊,設備取得也不那麼容易;而VR作品製作成本高昂難以回收、頭戴式顯示設備本身的功能性還不夠多元等等,都為推廣帶來困難。創作者做的是內容,但要讓觀眾購買穿戴式裝置,得要裝置本身的功能俱足,才真正有機會讓好的作品內容被看見。
「當然硬體還有變革空間,此刻的現況也只是未來發展的過程而已。」儘管Estela對現今的設備能否直接普及並不樂觀,但他看見更遠的可能性。
「如何在既成的產業模式中,找到屬於自己的角度,不斷實驗、改變思維與行動模式,這是綺影對自己的定位。」關於未來,他們已經看到目的地;也在找路前,早就出發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