故事現場：聽他們說創作

嘻哈音樂的現場側記 ── 音樂製作人與饒舌歌手Starr Chen陳星翰

2022-12-05

徐漢明／採訪撰文
Rafael Wu／攝影

 

憑著自身對音樂敏銳的嗅覺和獨特的創作才氣，陳星翰（Starr Chen）從歌手、編曲人一路發展成音樂製作人，近年甚至與夥伴們一同創建音樂廠牌，其全方位的成就已無須多言。對於許多臺灣的嘻哈迷來說，他無窮的創作能量十年不變──無論是作為何種身分，他依舊能在他所熱愛的音樂產業持續發揮他的影響力。

 

年輕人，想加入嘻哈音樂產業？

 

現今有許多對嘻哈音樂產業有憧憬的年輕人，可能覺得自己懂打扮、會寫詞，能在舞台上帶來充滿感染力的表演，再具備基礎的音樂製作能力，在這個網路世代就能當一名「饒舌歌手」了，就如MC HotDog熱狗曾經說過的：「現在這個世代要當饒舌歌手，比我們那個時候容易太多了！」但觀察陳星翰的音樂生涯，卻不是如此。從上台表演、做beat、編曲、專輯製作，甚至宣傳、周邊產品設計，再到創建音樂廠牌。問他：「你就像Kanye West（美國嘻哈歌手、製作人肯伊．威斯特）一樣，是個全能型的創作者，現在更是奇洱文創的股東之一，如果年輕的嘻哈歌手們想持續在產業中發展，是不是除了作歌、寫詞以外，也應該具備這些能力？」

 

陳星翰表示，有很多饒舌歌手或音樂人其實不見得具備音樂製作、宣傳、平面設計等能力，但二十年前的饒舌歌手必須全面具備，或者找到同伴一起做，否則無法獨立製作出完整的作品，更不用期待會被音樂公司簽下。但如今，如果一名饒舌歌手具備一定的潛力，可能很快就被公司簽下來了。

 「以前真的沒有音樂公司會簽饒舌歌手。」陳星翰笑著說。

 

「十幾年前我們才剛開始起步的時候，什麼都必須自己來，更糟糕的是學校也沒有給我們這些能力，所以我們都邊做邊摸索。」陳星翰表示，以他自己過去的音樂生涯為例，剛開始在嘻哈音樂產業起步的他，在沒有大型音樂公司的奧援下，都得自己獨立執行A&R（Artist and Repertoire，藝人與製作部）的工作，甚至從周邊商品設計、販售，再到夜店表演的接洽，一切都是自己來。

 

經過了近三十年的發展，如今嘻哈音樂已是臺灣流行音樂的顯學。以金曲獎為例，從宋岳庭、MC HotDog熱狗、大囍門、葛仲珊分別以嘻哈音樂奪下各種獎項的「第一次」，再到2019年的金曲獎，評審團第一次將「最佳華語男歌手」大獎頒給饒舌歌手（Leo王）。陳星翰說，嘻哈音樂產業發展至今，「藝人只需要專心在自己的創作上就好。」以過來人的立場，他直言：「歌手有機會能學音樂製作的話，幹嘛不學？對歌手的創作生涯來說，也不知道未來會遇到怎樣的製作人，倒不如自己具備製作能力，而且這又不難！網路上有很多資源，有心想學的話真的不是難事。」

 

此外，若歌手本身能夠具備製作能力，自己也能跟製作人，甚至是音樂公司高層做更有效的溝通。陳星翰補充道：「當你具備製作能力，你能跟製作人更有火花。除此之外，人與人之間的溝通技巧也很重要，這樣才能很快就進入狀況。」

 

往「市場化」邁進，就無法「作自己」？

 

「每個人的市場都不一樣，說真的，你要先了解自己。」被問到關於面向市場的問題時，陳星翰表示，有些創作者覺得自己很酷，但沒有聽眾買單也沒用；有些聽眾可能覺得「商業化」是一種汙染，但他認為，應該要在「市場取向」和「作自己」當中取得平衡。硬要把藝人包裝成某種樣子，這叫「偶像」，但作為一名饒舌歌手，這是演不出來的。

 

身為製作人，他認為，你適合說什麼故事、站在什麼位置、呈現什麼視覺，這一切的基礎都來自於真實的自己。

 

「我甚至覺得很多饒舌歌手的人設都錯了。」陳星翰以奇洱文創旗下的藝人「禁藥王」和「栗子」作為例子，他認為這兩人就是走在自已適合的路線上，「如果硬要叫他們唱情歌，就是走錯路了！他們現在的人設和作品，對我來說就是在『商業化』跟『作自己』中取得的平衡。」

 

談到商業化，年輕創作者若有機會「浮上檯面」，加入大廠牌、成為主流音樂產業鏈的一份子，這算不算是一種商業化的汙染？他莞爾一笑，並告訴我們這無非就是一種選擇，「你要永遠做自己，覺得自己很特別，又或者是想賺更多錢？這是當你遇到機會時，自己必須做出的選擇。」他也認為不是每個人都適合加入大型的音樂公司，因為每個人想要的、自身的特質都不一樣，即使有機會能進入大公司，創作者也不見得能得到想要的資源。

 

他也分享了自己的觀察：「當一個藝人被簽到大公司後，這個合約必須走五年，很多藝人可能走到第三年時，就會發現自己跟公司之間出現很多意見上的不合。這種情況不完全是公司對藝人不好，而是當藝人發展起來之後，一定會有更多自己的意見，而且這種情況時常發生。」他認為，當藝人擁有更多資源，卻不能隨心所欲地去做自己想要的，勢必會與公司產生摩擦。

 

「依照自己現有的條件，選擇自己感覺最舒服、當下最想要的就對了。」陳星翰直率地提出了他對年輕饒舌歌手的建議。

 

 

多與國際合作、多與全球交流 就有機會把作品推上國際

 

對陳星翰來說，「能寫出Hit song（熱銷單曲）」跟「能賣出Hit song」都非常靠運氣，他以現在網路上相當流行的流行語「芭比Q」作為例子，「誰知道這個哏會那麼紅，有時候真的就是運氣而已！」

 

他並不認為因為一次的創作推廣計畫，就能翻轉目前業界的環境，「這個計畫是將幾位一線的音樂創作者湊在一起，做了一些歌，然後曝光在海外的市場，並試著將歌賣出去。」「短期內效果不一定多好，因為『賣歌』真的需要運氣，除非產量很高，或者有像周杰倫這類國際知名的人參與在計畫中，作品才有更高機率會被選中。不過，這樣的計畫如果能更多、更密集，對整個產業來說絕對是好事。」

 

陳星翰說的是文策院於 2021年與「法國坎城唱片展（Midem）」合作，推出的「Midem Songwriting Camp（MSC，音樂創作營）」計畫，這是為了協助臺灣音樂能與全球音樂市場有更多交流。陳星翰以製作人身份入選，透過線上方式分別與多位國際製作人共同創作，並向全球樂迷分享成果。

 

透過MSC計畫，讓作品有機會能賣到海外，並提高國際能見度，陳星翰認為透過這次機會，能讓不同廠牌的藝人與國際間其他業界人士交流，「計畫準備執行的時候，剛好遇上國內疫情較為嚴峻的時期，所以採用全線上創作。」陳星翰說，透過視訊討論、交流，加上有明確的deadline，創作效率反而比傳統的方法還要好。

 

「因為不用碰面，就少了很多閒聊的環節，反而更能夠進入工作狀態。」他笑著說，「由於這次是以『創作營』的形式去執行，更像是一種在音樂產業鏈上工作的狀態，透過這個方法也比較能量產出作品。」當全體創作者都有共同的時間壓力時，彼此也能更果斷地決定作品最後的樣態。

 

 「有趣的是，這種創作形式很像饒舌cypher（一群嘻哈歌手一人唱一段自己的verse，作成一首同一主題的作品）！」他解釋：「大家必須在準備作品的過程中各自累積能量、訂好交出作品的期限，最後每個人都能拿出自己心目中最棒的verse（饒舌歌曲中的主歌）！過程中必須大量溝通，以確保成品讓整個團隊都滿意，雖然有壓力，但這種形式也蠻好玩的。」相較於埋頭創作自己的作品，陳星翰認為，偶爾有這類新的挑戰相當新鮮。此外，他也認為政府若能持續發起這類的國際音樂人之間的合作計畫，也就創造了更多藝人之間的合作機會，這對音樂產業的發展絕對是好事。」

 

至於這樣的集體創作形式是否對創作者有幫助？陳星翰以過去在音樂公司的經驗分析，「雖然各有優劣，但長期都是在這種時間壓力下創作的話，對藝人壓力很大。」他表示，過去在音樂公司工作時，公司會明定每周三是「作品觀摩日」，製作人們會在那天拿出自己的作品讓彼此互相觀摩、批評，「透過這個方法創作，大家都會固定在每週三丟出作品；但現實是，半年過去了，如果你做出來的歌都沒人要收，那對自身的信心其實蠻消磨。」陳星翰說，當你持續創作，卻得不到市場相對應的回饋，年輕的製作人或編曲人會很容易感到消沉。

 

「所以我比較傾向另外一種形式，當我們知道現在哪些藝人要開始收歌了，我們就會卯足全力去作出他們可能想要的作品。」陳星翰強調，「但是作品丟出去，人家買不買單，真的很看運氣。」

 

新科技與音樂產業的結合

 

此外，現今國內外音樂產業中，有許多音樂作品與加密貨幣、NFT的結合。他笑說：「我自己也很瘋這些！」，他認為，「就像上一個世代的人若不持續學習新的3C產品，就很容易慢慢被淘汰。」無論是數位藝術作品或是音樂，這些新科技已經對當代的音樂和藝術產業造成了巨大影響。

 

「像美國著名歌手Eminem（阿姆）、Snoop dogg（史努比狗狗）或是阿妹，都已經將新科技結合在作品中或演唱會。我覺得不管你是不是搞藝術的，都要嘗試去擁抱新科技，至少也要去認識。無論是抱著想賺錢的心態，或是為了學習。」

 

「總之就是要持續更新自己，這絕對是好事。」他說。